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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足的假面

满足的假面

 

|灵感来自绿字 太太的条漫【链接】,落笔前已沟通,取得许可

|续篇《致利维坦先生的赞美诗》(←链接见此),同时两篇均可独立阅读

|原作:Yuri on ice

|弃权,角色和原作都不属于我

|胜生勇利 x Victor Nikiforov,微量Leo de la Iglesia x 季光虹;原作背景,时间线可能含BUG,请谨慎选择阅读。

 

00

 

你知道吗,人总最容易相信最差的境遇才是自己应得的真实。

 

01

 

胜生真利很早就发现了一件事:勇利从参战青年组起,就总会在赛前让自己保持在轻微的饥饿状态。

 

这样好吗?身为姐姐,她担心弟弟的身体,于是在某次国内赛事之后返家的路程上,真利一边递出来巧克力,一边开口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

 

他面前的小男孩慢慢的把巧克力掰碎,然后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直到半块都被吃掉以后,他才闪动着眼神回答:“我知道这并不算太好的习惯。但是,饿一点的的话,或者说稍微糟糕一点的境遇,能让我更有在赛场的真实感——就像疼痛能让人更清醒一样吧。”

 

勇利的回答模棱两可,但是真利没有再追问。身为姐姐,他很了解对方的说话习惯:勇利如果不能直白的说出来,往往并非有意避让,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是姐姐什么都知道——他的弟弟,总不敢相信自己其实可以拥有最好的一切。

 

这是性格使然,也是竞技压力使然,他习惯了在竞争中做最坏的打算,也习惯了在最坏的打算中继续前行。这个孩子似乎总安于现状——他不会主动的要求他人为他提供更多;又不安于现状——他总是只身一人背负起全部,时刻准备向着下一步再努力。

 

勇利啊,我多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缩在假面之后啊。我想看你因真正的满足或哭或笑,而并非藏起来真正的心意,只身一人扛起所有,做一个现状中看上去已经足够幸福和饱满的人。

 

他的弟弟听不到她内心所想的东西。他现在又拿起手机,在看他最喜欢的那位花滑选手的视频了,真利无奈的笑笑,转手给他盖了一件衣服。这孩子就像是想要摘下星星的人,把他全部的光和热,都投注到那片宇宙中,向着天幕,向着那颗星,完全不顾自己的双脚是不是已经冻到没有知觉。

 

或许某一天,勇利自己也会成为星星,在绚烂的星海中,与对方交相辉映。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会真正的满足吗?

 

没有人回答他,小男孩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内飞扬的银发上。屏幕中的银发人像星般闪动,在黑发小男孩的眼底被折射成整个银河。

 

02

 

对花滑选手而言,教练的选择和训练的条件将直接影响他们的竞技状态。而现如今,已经是勇利从日本离开,到达底特律的一年后了。在十八岁,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期盼的升组,终于到达了他一直憧憬的维克多·尼基福罗夫现今所在的舞台。而离开家乡的老冰场到达美国,并师从来自意大利的知名花滑教练,这在日本这个花滑基数不算小的国家中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机会。胜生勇利很清楚,日冰协在他这次远征中起的作用有有多大,就相对应着对他的期许有多深。

 

他仅以一个选手的身份出发到异乡,同时整个国家的花滑爱好者都在期待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归。

 

但他毕竟不只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不如说,一旦踏上冰面,他能够将自己的一切心绪抚平。这是他的强大之路,也是他的救赎之所——花滑让他多年几乎孤身一人,也让他学会在孤独中生存。

 

或许只有一件事例外,能够无论在冰上冰下都牵动他的神经,将他全身的肌肉和血液串联,让他的一切随着对方律动——花样滑冰世界中活着的传奇,维克多·尼基福罗夫。这个人假使在勇利的生命中出现得更早或更晚,对结局都没有影响:爱着滑冰的胜生勇利,必然会为对方倾注了全部生命的热情演绎出冰上艺术所倾倒。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啊,一切口头称赞都不配来描述那样的表演——用全部的身心去演绎出命运高歌,只有奉献灵魂,才配得上去聆听。

 

而胜生勇利毫不犹豫的将灵魂的彼端,放在了那位舞蹈者身上。这根长长的心神细线,拉着他的目光,也鼓励他追逐内心所想前行。所以此刻,他追逐着对方,勇敢地将脚步落在了幼年时从未幻想过的底特律。

 

三个月来,切雷斯蒂诺教练对他的成长给予了高度评价。并且在两周前的世锦赛中,他初次亮相成人组,就挤进了个位数的排名。他忘不了,全场的观众对自己这位初战选手的演出报以热烈的掌声,之后是媒体们一边倒的称赞。而他更忘不了,看着青年组时就频频相遇的克里斯托夫·贾科梅蒂,站上领奖台上第三位时的情景。而在这之后,克里斯在合影的空隙,与身为金牌得主的银发青年之间淡然谈笑,自然而又亲密。这一切,勇利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初次参加成人组的国际赛事就有这样的成绩,真的很厉害了!”切雷斯蒂诺的大手拍的他的肩膀,“别泄气嘛,这届的选手含金量很高,能挤进前十已经非常不易。干得很棒,勇利!”

 

意大利教练的笑容和语言里都透着真诚的快乐和赞许,勇利笑着接受对方的称赞,点了点头。是啊,他应该满足的——年轻选手在初次参加成人组的世锦赛中发挥失常,简直家常便饭。甚至有青年组曾经的种子选手,升组后在世锦赛时会失常到连自由滑的出场资格都拿不到。他能有这样的表现,理应为自己鼓掌。

 

但是啊……总是还有点不甘心。

 

这时候,周围喧闹的气氛总让他记起来自己在世锦赛赛后的晚会上了。但刚回神,他的余光里就看见克里斯和那位神明先生,正向他的方向走来。他猛然紧张,迅速的端正手里的杯子,甚至飞快的确认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形状有没有乱掉。然而,克里斯只是和他打了个口头招呼,维克多在同一时间被来自另一个方向的一组冰舞选手拉住寒暄,到他们从勇利面前消失时都一直没回头。

 

杯子里的气泡从底部向上,在途中越聚越大,上升的姿态也愈发欢快,可在破开水面时却声音和水花都没有。他该有什么不甘心吗?他从青年组起成绩就从没有排在过克里斯前面,更遑论对方直接在赛场内的观众席上就敢对着维克多表达赞赏,他却连对方经过的时候,都没机会打招呼。

 

是的,初战世锦赛就排名如此已经足够好了,和憧憬的处于同一个会场内已经足够靠近了,——但他知道自己内心里那些渴求也是真的。

 

可他另一个声音也是清晰的:这已经足够好了,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拥有更好的。看得到光,又还能默默努力,这已经是最适合你的境遇。

 

放下杯子离场的胜生选手并不知道,有个银发人在他离场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03

 

憧憬是对自我定位作用最微妙的感情——越是在外在条件上靠近憧憬的人,便越会有动力,同时也越容易会对自己不满,越清晰地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在漫长的五年中,胜生勇利的年龄到达了维克多开启世锦赛五连霸传奇的第二站。但是他参赛越多,越被称赞,便越是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维克多的遥远——与他同龄时,维克多是怎么做的?他当时做到的事情自己现在可以做到吗?不可能完全做到的,毕竟自花滑诞生以来,维克多·尼基福罗夫只有一个。可现在,已经到达了这样年纪的他,憧憬着维克多而来的他,做不到的话又究竟有什么可称道和满足的呢?

 

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勇利感到压力也在与日俱增。以选手而言,他的年龄已经不再年轻,年初起媒体就有猜测他是否有推移的打算,时间留给他的竞技生涯长度,也已早不是宽松如少年。但是,他距离自己向往的东西那么远又那么近啊——他为了那个打动他灵魂的人而飞驰在冰上,在无数的赛事中悄悄凝视对方,却最终要在对方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是目中无他的情况下就离开银盘吗?

 

作为选手,他已经拥有算是可圈可点的履历,但是作为胜生勇利,他还从未能真正触碰到自己期待的光。他该满足的,有多少选手到了二十三岁的时候成绩远远不如他?远在日本的家人们,以及年事已高的爱犬,也都在等着这个将近五年未归的旅人。他知道自己并不甘心,但他真的有资格……可以对此不满足吗?

 

这或许,就是他冰上生涯应该得到的收尾——在他孤独前行了十几年之后,他终于该放弃不切实际的梦,走下冰场,回到现实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所以在这一年他再度再度参加大奖赛时,他倾尽了全力去进行自己的每一场倒计时表演。而现实也给了他回声——他在努力多年后,胜生勇利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大奖赛的决赛名单上。

 

而决赛前两周,他终于在练习的场馆洗手间内忍不住痛哭出声——他所心爱的贵宾犬,最后还是没能等到他的道别演出便永远与世界说了再见。

 

这或许是个预示——之后的两周内,他无法缓和的低落情绪一拥而上,年龄问题,爱犬离世,初次进入决赛的压力,让他寝食难安。最终他以距离第一名将近一百分的分差,宣告了自己的赛程结束。

 

当颁奖典礼开始时,勇利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悬浮在体外——他明明想哭,却又在无比冷静的翻看着实时花滑新闻对他的批评和揣测,甚至不如旁边的教练激动。

 

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因为或许早在失去爱犬的时候,他的内心那份不甘心和渴求,就跟着死去了一部分,而随后的恍惚和低落,杀死了另外一部分。第一天的短节目之后,他可能早就丢掉了全部求胜的心思——这是惩罚吗?为了谴责他不珍惜眼前所有的一切,妄想触碰更高的地方。他应该早点满足,然后潇洒的后撤,之后或许一切都会幸福。

 

而当在洗手间内哭泣时,他又被俄罗斯的同名新星砸了一通威胁和嘲讽。再之后,是与他同场竞技过的维克多·尼基福罗夫,在第一次面对他开口时,把他当做想要合影的路人对待。

 

全世界似乎都在告诉他:你远没有资格拥有这一切,你所向往的东西——无论是胜利还是发着光的灵魂,都不可能靠近你。这已经是你最适合的样子,你该为此满足并就此安息。

 

他拖着箱子走向出口。耳边是好友记者“加油!不要退役啊!”的高声鼓励,但是他实在没有勇气给予承诺。或许,自己的才能和冰上道路就该满足于这个状态和待遇——他拼死的一搏,却失去了所有。

 

他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在神经性的抽疼。自由滑开赛前他什么都吃不下,后果就是现在让他原本已经习惯的疼痛变得几乎难忍,但是勇利知道,这不是食物能够治疗的病症。那是他的灵魂在患得患失,拉动他的肉体之后,所发出的无声哀嚎。

 

表演滑他并未出席,但最后的国际赛事晚会,切雷斯蒂诺却怎么也要拉他来。看着充满欢声笑语的会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居然是这样奢侈和讽刺的一件事。他转过头,随意给自己塞了两块饼干之后,端起了第一杯香槟,开始借着饮品逃避任何可能的交谈。

 

他希望自己能被彻底无视掉,连带他糟糕的冰上表现一起。最好是维克多·尼基福罗夫也能忘记,包括那个把他错认成路人的粉丝服务记忆,也一并消失才好。

 

让他一生中最大的野心和渴求,就此被抹平吧。他该离开,用这次经历在今后的人生学会满足。

 

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昨晚是如何回到房间的记忆。旁边床上,切雷斯蒂诺还睡得七扭八歪,看起来绝对是昨晚喝到不省人事的结果。那么,他……是怎么回来的呢?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他揉揉自己的脑袋,看了眼时间,起身准备收拾下先去吃个早餐。可是脱下西装外套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转手一掏,发现是半块巧克力——应该是不是要丢弃的,因为开口处的锡纸被细心的捏好,外包装也被细致的折叠封口,显然是怕被体温融化而弄脏衣服。

 

“哪来的巧克力啊?”他满脸疑惑,而这时候昨晚几乎空腹饮酒导致的后遗症涌上了脑袋,他发出了一声惨叫倒下去。宿醉啊,老天,这太可怕了……碳水化合物,垃圾食品,他需要这个东西救命。然后他摸到了那半块巧克力。摸索着掰下来一块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混合着冷水吞下去,过了大约一刻钟,他才感觉自己算是活了过来。

 

最终他还是赶上了酒店提供的早餐。就在他用餐的末尾,俄罗斯队的选手们走进餐厅,他愣了一下,随即以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迅速向出口移动。幸运的是,忙着和后辈对话的维克多没注意到他这个本届大奖赛表现最糟糕奖得主,他趁乱逃离了现场。不过也有不幸,落在最后的红发少女正好在门口和他打了照面,他正好还认得这个人:米拉·芭比切娃,和维克多同门的女选手,去年升入成人组后便战绩斐然的俄罗斯女单领军人物,本次赛事战绩也相当亮眼。

 

面对他的惊讶和尴尬,灰蓝色眼睛的少女倒是笑得俏皮,她绕着勇利轻巧的转了个圈,咬着嘴唇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你这就要走啦?”她边说边用眼神看向维克多的方向,“你这就……满足了?”

 

她这是要让他去和维克多打招呼吗?勇利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他随便找了个借口逃离现场,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在下电梯跑到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后,他才扶着墙稍微冷静下来。伸手想擦汗,却在不小心触碰到外套口袋时,感受到了口袋里那块巧克力。是刚刚出门太着急,不小心带出来了?他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同时不由得把巧克力举到自己眼前细看,随后他眨了眨眼: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这半块巧克力的包装上全部都是俄文,产地也明晃晃写着俄罗斯。

 

他身上怎么会有俄罗斯产的巧克力呢?这个问题实在太匪夷所思,导致米拉刚刚那些奇怪的话带来的疑问全部被挤出了勇利的大脑。

 

他出神的看着这块巧克力,在脑海中翻找昨晚的记忆痕迹,却依旧一无所获。在他准备回房间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神经性胃疼居然消失了——他以前一旦发作,不抽疼上半天时间绝对不会停止,而现在,只不过短短的一个早餐和一块巧克力,他居然神奇的得到了救赎。

 

勇利最觉得奇怪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自从开始追赶自己的神明到现在,他居然在失去了一切的此刻获得了内心空前的安宁。就像原野被野火烧尽之后的黎明,空无一物,但奇怪的是也并无弥漫着死亡意味的绝望。

 

他在落地窗前闭上眼,手里的巧克力锡纸在溜进来的太阳下懒散的反射着,发出星海一般细腻又美丽的光。

 

04

 

可片刻的安宁,没能在赛场上继续维持住。后续的日锦赛中,体重和情绪问题依旧笼罩着勇利,最终他在连续失利后,选择了与教练解约,回到家乡。

 

欢呼着来迎接他的美奈子和长谷津车站内贴满了的胜生选手应援海报让他一到家乡便被无地自容的羞耻感袭击。而之后的来自家人们的问候和鼓励,才让他的神经舒缓下来。他坐在房间里,在台灯下看着那半块巧克力剩下的包装纸,旁边的相框里,昔日柔软可爱的小狗也正在看着他。日复一日,他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但是他本能的知道离开了冰场的他,正在逐渐枯竭。

 

他开始悄悄进出长谷津的冰场,当然是选在了西郡优子和西郡豪都不值班的时间,他还没做好准备面对他们。

 

他在冰场上,凭借记忆用自己的动作一遍遍描摹自己亲眼所见的那只舞蹈。在大奖赛的决赛,他曾就站在最前排观赏,当对方滑行至他面前又飞速离开时,他听得到心灵被震慑的声音——假如有任何人能用这样燃烧灵魂的情绪与堪称杰作的技巧去展示自己的冰上世界,那么这个人没有理由不是冠军。

 

巨大的冰上水平差异,毫无交集的场下生活,胜生勇利曾以为自己与滑冰的关联已早就结束。可沉寂之后他还是发现:无论饱足感是否是一时或错觉,他始终是不想就此完结的。于是即使因为饮食失控导致的体形问题还没有恢复,他也继续利用零碎的时间来练习维克多的节目——在底特律时,他曾觉得这或许是他自己偷偷触碰对方的唯一方式,而现如今,他感觉到在这支舞蹈中,他感到自己正满满被填满。

 

越是靠近,越是回忆,便越能理解其中的情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从最初的单纯模仿,变成了用这只节目去诉说自己的心情。胜生勇利至今未能学会在冰下也坦率的吐露自己的心声,但是在冰上,他会尽全力用节目去歌唱自己的每一分思绪。

 

《伴我身边不要离开》,他滑行跳跃的时候,并不能完全抓住自己内心的全部波涛,但是他知道这只曲子将他的渴求和不舍已经悉数娓娓道来。歌唱者引领着曲调高低变幻,每个音节都饱含深情,这一切也把勇利的内心细细的折射——他说不出的情感,他不只如何应对的渴求,他想要拥抱的梦想和灵魂,他想要坦言的爱与关怀,都在其中一一展现,无声地绽放了一场樱吹雪般的梦。

 

一片寂静之中,他在心中踏着音乐起舞。他练习成果的第一位观众是儿时的冰上伙伴。西郡优子多年后也绝不会忘记自己亲眼看到那只节目之后的感受——那是不逊色于任何人的灵魂火焰才能发出的光,没有人会不为之所动。

 

而当时无人知晓后续——长谷津在四月的樱花季,突然天降大雪。

 

在雪停的那天,来自俄罗斯的银发男人出现在勇利的视野里,对他说:“勇利,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教练了。”

 

胜生勇利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哪怕是他人生中二十三年的渴求和不甘心都累积在一起同时在他的脑子里跳舞,这个场景也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他真的……能接受这样的竞技生涯走向吗?

 

但世界没给他犹豫的时间:俄罗斯的妖精杀到了长谷津,指名道姓的要维克多回到俄罗斯去。

 

俄罗斯的新秀在他面前自信而大胆的喊出:“如果我赢了,维克多你就跟我回到俄罗斯去,做我的教练,这就是我的要求!”

 

这孩子显然跟他完全不同,这是在第一次遭遇时勇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此刻他感受得更加鲜明。Yuri自信而又大胆,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所求之物不知满足般的丝毫不后退。那么,胜生勇利该怎么做?他已经平庸过那么多次,满足过那么多次,因为挑战和渴求而失去了那么多东西,他还应该做什呢么?

 

他握拳闭眼:放弃吧,这个境遇已经足够好了,你应该习惯去适应并不完美的一切,应该学会满足。但是——

 

银发飞扬,少年掠过他的眼前,仿若黑尾鸥第一次涉足长空般,用生命和羽翼在燃烧欣喜;金色的冰刀起落,青年滑过他的身侧,光影转动中,冰上的世界因舞者灵魂与爱而光彩熠熠。

 

“如果我赢了,我想和维克多一起吃猪排饭,吃很多很多的猪排饭,这就是我的愿望!”

 

他听见自己的话语从带着颤抖的蚊鸣般起音开始,声音越来越大,咬字越来越清晰——他的姿势从凝视的冰面的姿态转变为仰起头,最终直视着面前他憧憬的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冰场内回荡了一下,他也知道维克多和Yuri都在用惊讶的目光看他,但是他握紧自己的手站在原地,最终一步也没有后退。

 

训练时间为期一周,全新的节目让勇利每一天的时间都被挤得满满,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但赛事前一天确定完考斯腾后,他却再也没能入睡。明天,维克多的去留就会被彻底决定了。如果是过去的他,应该是像大赛前一样辗转反侧才能入睡吧,但这次不同了,那可是维克多·尼基福罗夫——他悄悄把灵魂和憧憬都系上去的人,怎么可能和单纯的一次比赛成绩相提并论?赛事对选手而言,是尽全部努力之后,结果如何便都不该再遗憾的事情;可维克多也能一样吗?这对他而言真的只是尽全力然后就能毫无遗憾的闭眼说满足的比赛吗?

 

他从床上撑起身体,穿上衣物在深夜悄悄离家,叩响了奥川美奈子的家门:“美奈子老师,我想请你教我女性的动作,拜托了!”

 

当他在第二天踏上冰面时,感到自己仿若新生——史无前例的自信、热烈、直白又大胆。

 

他闭眼预备,感到手臂和肩膀上还残留着刚刚拥抱维克多时感到的体温。音乐响起,他第一次在舞蹈开场之时便摒弃了全部忐忑,他听到自己的心在自问自答:所舞为谁?我很清楚——将近二十年的冰上人生中,他此刻第一次察觉到唯有将自己的索求的一切都表达出来,才能阐述他对这个节目的理解和今后人生的决意。

 

他是弗拉明戈舞曲中那位抗拒拥有爱,又忍不住追逐爱的女子,他矛盾又和谐,他挣扎于情,又顺服于欲。可是一个人为什么能这样呢?为什么?因为对面站着的那个人啊,他想靠近,想要拥有,又害怕得而复失,又畏惧珍惜不当。你如冰雪般晶莹美丽又容易消逝,我想触碰你,又怕自己的体温会让我永远失去你——所以啊,我当然,当然要高傲的走在你的前面,我要用自尊藏起我的不安,我要用风情抓住你的眼,我要用拒绝将回应给你的爱慕隐匿。永远看着我吧,求而不得的不满足,总是能催生世界上最持久的长情。欲壑不平,你便走不出我的飞扬的舞裙边际,永无餍足,你就逃不出我的红唇贝齿。我要你用永远的不满足,来体味我向你诉说的渴求和爱。

 

而最终,他掉入了浪子的怀抱。又在一切平衡被打破之后,化身为那名浪子,将满足了他渴求的佳人抛开——他演绎了一场与自己内心欲求与预见两者相互博弈的戏码,胜生勇利无疑是这些情愫的最佳解读者。他将情爱中追逐渴求的美感呈现于冰上,淋漓尽致。

 

众人的欢呼中,他转头去看站在场边的银发人,帷幕已经落下——他现在是他的准教练了。看着对方对他欢呼着,喊着“太棒了,勇利”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泪腺和神经一起崩塌了。勇利对着自己的教练抱上去,情不自禁。礼节性的庆祝拥抱里,他把自己的轻轻头放在对方肩上,却忍不住的收紧了手臂——这无疑是他存活至今最拼命的演出,从昨晚学习女性的动态,到将自我与故事中的两人完全重叠,并最终在曲调中以超乎想象的情绪投入去演绎,他所做的一切都超过了他曾经给自己设下的满足线。

 

而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他想要怀里的人留下来。就算被评价是贪婪也好,就算被批评是不自量力也罢,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渴求是无法轻易自我说服的——那可是维克多·尼基福罗夫。

 

他抿嘴忍住眼泪,然后听着对方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猪排饭了”终于忍不住带着点羞赧笑出来。是啊,这也是胜生勇利最想要的猪排饭了,他这样想着。

 

那一天的晚餐时,他的新教练兑现了诺言——一勺米饭上顶着一块切好的猪排被举到他的嘴边。

 

“来,勇利。我们要兑现约定才行,这是约好的猪排饭。”银发的男人笑眯眯的,温泉浴衣和灯光下泛着柔光的皮肤,看上去像是混入了樱花瓣的新雪。勇利紧张地端坐在他身侧,看着对方举到他嘴边的勺子和带着期待的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更不应该错过的到底是食物还是人那一边的风景。

 

“不过只有一口哦,说的是一起吃猪排饭,而且勇利还要控制体重,所以其他的就归我了。”维克多眨眨眼,“对教练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还有,如果不要的话,我就连这勺也吃掉了哦。”

 

听到这句话,勇利反射性的抬手就抓住了对方拿勺子的手,他吞吞口水,与对方目光相遇——维克多真正留在他身边了,在他突破自己的界限去争取之后,第一次把自己渴求的东西真正抓握在手里。他能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湿意和轻微的手臂颤抖——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像是海浪冲刷沙滩一般的铺装上来,海鸥鸣叫,一切似乎都在春日的光下闪动着温暖的金色。

 

“是,我想要。”他越过那勺猪排饭,看着维克多说。随后张嘴将那一口胜利的承诺吞下去,咀嚼的过程中,勇利感到自己从没这么小心也这么用力过。维克多饶有兴味的带着笑意看他,表情像是在看世界上最有趣的小电影。勇利单手掩住自己的嘴,带着些手足无措看回去,他有点庆幸自己嘴里还有食物,哪怕这样直直盯着对方,也可以借此逃避语言解释。

 

这份超乎寻常的满足,是他亲手带回来的,但是也美好到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真正拥有。他太憧憬和向往这个人了,如果可以,他想将世界上全部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予对方——他不能确信,自己是不是,或者是否有资格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勇利在看什么?这么对猪排饭恋恋不舍吗?”在他吞咽下去的同时,对方举起勺子好整以暇的对他晃晃,笑着调侃。

 

——我确实恋恋不舍,因为那上面带着你的温度。

 

这个念头几乎是把勇利吓清醒,他手忙脚乱的道歉之后留下一句“我吃饱了”就逃离的现场。天啊,一切都太过了,像是一片焦土后的荒原突逢暴雨,径流冲刷灰烬和泥土,同时新的生机从大地上争先恐后的溢出,填满全世界。

 

胜生勇利的晚饭确实只有一口猪排饭,但是他此刻感到自己已经撑到了。不只胃里满足而温暖,甚至连心脏都一起变得轻盈,跳动的声音听起来鸟雀鸣叫般无序又欢快。这一切让他根本不敢相信他只吃了一勺,也不敢相信他吃过了一勺。

 

而胜生选手没有发现,他的教练看着他几乎没有动过的西蓝花减肥餐,歪头沉思了以后,突然笑了起来:“和以前一样,你总是能远远超出我想要的啊。”

 

维克多看了看手里的勺子,然后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摩挲自己刚刚被抓握过的手腕。

 

05

 

维克多留下来了。

 

日常的相处中,除了之前那个一勺猪排饭的插曲,胜生选手对对方完全做到了字面意义上的敬而远之——对方只要想靠近,他身上的某根神经就会被触动警报一般的发动,操控他本人进行全方位闪避。有时候他显然敏捷到了让气氛都尴尬的地步,维克多的状态也从一开始带着笑意的邀请,变成了瞄准中的狙击手般严阵以待。

 

于是最终他被对方拎到海边,在海面和远方的云块下,他被问了这样的问题:“勇利想要我变成你的什么人呢?”

 

这问题简直太……模糊又尖锐了。勇利知道这是维克多想要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但是这样直白的改变提问,他尴尬之余却也知道这答案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他的感情太多,太深厚,深深埋藏的时间又太久,导致他已经无法抽丝剥茧或归纳概括出形状。他想要什么才把维克多留下呢?这个问题就像他一开始回乡后思考的“什么才是我继续滑冰的必备之物呢?”一样,是个他害怕得到答案,又明知道是只要逃避便会永存的问题。

 

但是他真的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拥有这一切。他真的能够安然被满足期许吗?但这份一年期的教练合同,无疑是他亲手争取而来的——或许他的内心早在更早就给出了答案,只剩下话语和动作要他自己去完成。

 

“维克多就是维克多,不需要变成其他人。”他最终这样回答。

 

在说出口的同时,他感到轻松,也感到自由。长久以来,他一直仰视着对方。而在对话中否定和剥离了一切世人眼光中的关系之后,勇利感到自己内心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澈——他的期许浮出水面,他从多年前起想要的便是和维克多以彼此最真诚的姿态面对对方。

 

所以,请以最原本的你来面对我吧——这是我说不出口的请求。

 

或许胜生勇利的未来尚无法定论,或许他今后还将有失去的可能性,但是他想要试一试:和自己最想触碰的灵魂,一起尽力前行的是何种感觉。这是他从未奢望过的满足感——越过荣耀、地位、肉体、血脉,复杂而单纯的将一切糅合在一起的至高满足。

 

他们以握手作为这段交谈的收尾,向彼此许诺在今后的赛季内全力以赴。

 

之后,自由滑的编舞如期推进,但并不顺利。主题和选曲都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中,直到切雷斯蒂诺的来电,那首去年的未完曲目才进入了勇利的视野。

 

虽然决定了要去尝试和维克多一起前进,维克多也肯定了他自己选曲的提议,但是勇利似乎依旧没办法认可自己。这首过去的曲子,谱曲之时他曾经零零乱乱的向作曲人阐述了自己在冰上的各种人生经历,但最终未完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两人始终无法找到适合的主旋律。因为勇利当吃无法清晰地描述贯穿他花滑生涯之物究竟为何。因为一旦回望过去,他就会自己当下的境遇惴惴不安。一旦思考曾经突破失败后的场景,就难以平息内心想要催眠自己满足于现状的声音。

 

他在冰上试滑自己初步构思的编组,脑海里是维克多看着他的眼睛。维克多将维克多赋予了他。胜生勇利一直不知道自己作为容器能够容纳多少,但此刻无疑他已经前所未有的满溢。这种从未见过的心情,点亮了他的全世界。

 

最后的赛季,全部的冰上人生。你想做到什么?你想得到什么?与维克多一起面对冰面的你,与之前又有何不同呢?

 

这只尚无名字的未完成曲子为了他的花滑生涯而作,搁浅之处是找不到他内心所求的主线索——一个人如果不能坚定而大胆的面对自己的心,那么再高明的作曲者不能够替他言明。

 

他站上冰场,那只曲子流泻出来的时候,他跟着轻轻旋转。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从小时候,到离家之前,他在这训练,在这长大,而现今他将再出发。这片冰场是他滑冰生涯开始的地方,是他冰上生涯的肉体。那么授予他冰上灵魂的是什么呢?承载那灵魂的实体又是什么呢?

 

他闭上眼,眼前银发飞扬。他睁开眼,眼前银盘明亮。

 

他想他知道了一切的答案,他将用自己一直以来所追寻,所表达的东西,将他的职业生涯串联。

 

这一切终于是使他鼓起勇气,再度联络了当年的作曲者。他知道自己要阐述的中心为何:在这首曲子中,讲述他冰上十余年的情感。

 

他对对方说:“而串联这首曲子的主线——”

 

当新曲完成之后,他在冰上飞驰,跳跃,旋转。时间在缓缓他的身上与汗水一通划过,日光在他身侧与热气一并蒸腾消失。他在脑海中回忆起他每一个冰上的重大事件:从第一次踏上冰面的新奇,到初次在冰上顺利滑行的欣喜;从一开始的纯粹兴趣,到首回进入赛事决赛的紧张;还有,还有更多更细腻的瞬间——

 

第一次在转播中看到维克多时的惊讶,被那份自信和美丽所集中灵魂时的喜悦;追寻着对方,试探着自我而走上赛场之时那不安又兴奋的心情;初次在赛场相见,却最终毫无交集时的失落与不甘;大奖赛决赛在憧憬的实体面前陷入低谷后的久久难以释怀。之后,时间向前流淌,四月飞雪。

 

洁白的落雪伴着樱花,在雪后的日光下,绽放出双重的盛景。这一切景色像是一场盛大庆典的开幕式,他们在庆祝什么?他们在期待什么?

 

而后,草长莺飞,藤花开了又落,花楸新叶在光下日渐浓翠,九州岛绚烂成饱满的绿色。维克多带着他的贵宾犬,在海边与他一同凝视黑尾鸥和天边的云朵。

 

胜生勇利伸手握住承载着他情感的实体,对方的认真的语气与信赖感,让一切变得鲜明又虚幻,幸福得太过满足,仿佛一场好梦。

 

他从此开始,将试着去做一次让此生无悔的追寻。为了他所一直向往的那个人,他会让自己努力去学会直面身边的一切,尽己所能的不再逃避和怀疑。

 

那么,一切到达最后,他将如何收尾?在一切的绚烂之后,请让我将我最后一次的冰上表演献给你吧。

 

钢琴的最后音节敲击冰面,他一手停留于心口,另一手抬起指向身侧——让我想象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一只我绽放在冰面上的职业生涯之花,让我把他悄悄的在思绪中献给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他睁眼的时候,看着眼前的的景象不由得倒抽气——维克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冰场,而此刻正好就站在他所指向的方向。勇利惊呼一声,慌乱的站到笔直,语无伦次的道歉和解释着。

 

维克多似乎是被他的手忙脚乱逗笑了,他滑过来盯着他,勇利赶紧抬起双手挡在身前解释,却被对方双手抓住,握在身前。

 

“还真是新奇的体验……第一次带学生,就被人在节目里直直的指着呢。”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高兴,就这样做吧。勇利在节目里也这样需要我,让我感到荣幸呢。”

 

维克多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他在海岸对勇利说“我可不会手软哦”一样,语气真诚,又带着柔软的喜悦。勇利看着面前人握着自己手的动作,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在隐约的沸腾着。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样的无法自控——他轻轻的挣脱出来,在维克多讶异的目光里,主动用双手包覆对方的。

 

“维克多,将来比赛的时候,如果可以……请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好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勇利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但是他克制住自己的目光,让他停留在对方的眼睛上。

 

“我从没这样做过,但是,我觉得我需要维克多在……才能完成这个节目。”

 

对面的蓝眼睛从惊讶中慢慢苏醒,最终转变成温柔的信赖:“好的,我会待在勇利期待的地方。”

 

接下来对方的表情迅速从柔和转变成狡黠,他侧脸同时稍稍放低自己身体对着勇利说:“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勇利的第一次。”

 

“不不不——请别用那种说法啊——”原本握住他手的胜生选手一瞬间双手触电般放开,同时满脸通红。

 

“你又在害羞什么吗?要信赖教练哦,胜生选手!”维克多显然得寸进尺,眯眼笑出来顺带一把把对方捞到自己怀里:“没问题——就像我答应的‘会把一切的都交给勇利’一样,勇利放心的把一切都拜托我吧!”

 

好极了,胜生选手一路后移脑袋还不够,看起来必须要在冰上直接下腰才能摆脱开抱抱怪物教练了。但是假如他这么干了,结果必然是他俩会像是两只倒霉的企鹅一样的在冰上滚成一团。不得已,勇利把自己的身体掰直,然后把抱着他笑闹的教练也拗正,双手扶在对方肩膀上站定。

 

看着对方笑闹暂缓解,他吞吞口水,目光坚定的开口:“嗯,一切拜托维克多了。”

 

他的教练再次微笑着给予了他肯定回答。

 

“是的,交给我吧。” 对方凝视着他的眼睛,像是四月长谷津雪后初晴的天空,澄澈而温暖。

 

紧接着,勇利的额头上就挨了一记弹,维克多似笑非笑的点着他的头:“那么交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你赶紧回家吃饭——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练到超时了?没感觉到饿吗?”

 

勇利头一次发觉,自己就这样忽略了饥饿,直到被维克多提到才意识到。他有点不敢相信,但是又隐约的知道原因——因为他的大脑此刻像是被充满了云朵一般,轻盈而又饱满,完全没有给身体饥饿的讯息留下反馈余地。

 

离场之前,维克多问他,这首曲子的主题是否有调整,他面带羞涩的对着对方,但最终同阐述给作曲者时一样,吐露了答案:

 

“主题是,关于我的‘爱’。”

 

居然……真的对着维克多也说出口了呢。此刻胜生勇利的内心依旧是带着忐忑的,他无法无视随着维克多亲近一并升起的满足感,也无法消除自己内心隐约害怕无法承受这样境遇的担忧。但是他在编排中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渴求,所以他决定往前走。他在冰面上所表达的是自己生长于花滑生涯中的爱,而不是在考量境遇是否与自己相配——这首曲子承载着他的灵魂,这一次他与他的滑冰生涯一起跃然在银盘之上,他当然会倾尽全力的去做到最完美。

 

而下一个赛季,原本就是他预定好的冰上道别季。别离是世界上最大的不满足之源,而既然一切结束之后,不满足注定存在,那么在过程中燃烧爱与灵魂时,放肆潇洒又何妨?

 

这是胜生勇利尝试舍弃虚假满足的最伟大挑战,也是他首次直接挑战内心那些自我怀疑。

 

我一直想要说出来,我其实从不想就此满足。还想要,拥抱更多的美好与光——就像他刚刚所做的那样。

 

最终他在对方赞许的目光中提笔,为曲子命名:Yuri on ice。

 

06

 

因为去年大奖赛后全日锦标赛也跟着失利了,勇利自然无法得到出赛四大洲和世锦赛的资格,同时也理所当然的失去了种子选手的身份。所以他这个赛季,必须要先从九州的赛事中胜出,以得到大奖赛的出赛权。

 

即使经过了将近半年的训练,当赛场近在眼前时,他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去年他在赛事中创造的全失误个人记录。雪上加霜的事情不止这些:还有现场的被身为后辈的南健次郎公开表达憧憬和挑战欲,以及维克多的种种让人出人意料的行为。当他的教练满脸自信的说出“勇利一定会胜出”的时候,勇利正好脑子卡在去年在冰上摔得被周围人都认为“他肯定是受伤病影响了”的时候,不由得冷汗止不住往下流。

 

果然,就算下了决心再次出发,他也无法一口气就舍弃怀疑自己能否拥有所求之物的惯性思维。赛事的第一天,他在酒店内收拾好随身物品后,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年时光似乎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胜生勇利自己毫无变化吗?他可不是为了要得到和去年一样的结果而出现在这里的。

 

“勇利,怎么了?”维克多走过来看着他,对着他的脸和头发来回打量,“一直在照镜子呢,是造型有什么不好吗?”

 

“不是,我只是……”话没说完,他的肚子传出来一阵低声的饥饿呼叫。

 

“勇利,你之前没有好好吃饭吗?”

 

“不不不,我当然吃了!吃的很好!”

 

是的,几乎什么也没吃,维克多猜的一点也没错。可是胜生选手自己怎么可能说得出来“是的,我赛前紧张,一般什么都吃不下,没事的”这种话呢?后果多半将是,他的教练下次会像监视一样的看着他吃完每一口的——也许不一定完全是这样,可半年中的相处已足够让他明白,他自己永远都摸不到尼基福罗夫教练的规律,但对方一旦出手,搞出来的结果基本都很挑战他的心脏。

 

对方怀疑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出是怒还是忧。胜生勇利此刻的心脏像是在冰上摩擦——又冷又不安又刺痛。他会不会就这么生气了?第一次比赛,自己的学生就隐瞒身体状况……

 

维克多在他的忐忑中转身,从随身的行李里翻出来了什么,然后转手向他抛过来。完了,他不高兴到都不说话而是直接扔东西了!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但是勇利的手却比思维更快的行动起来,抓住了飞来的小物件。

 

一块巧克力躺在他的手中。

 

“带着,在去会场的路上吃一点,暂时能撑一会儿。”对方拿起外套,转头对他说。回头却发现勇利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像是干错事情不敢说话的小朋友。这让维克多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对方掉下来的一小绺黑发整理上去,才慢慢开口:“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一定要说不满,倒是也有……”

 

他顿了顿,点了一下勇利的鼻尖:“勇利自己说‘拜托维克多了’,结果却不告诉我自己会因为赛前紧张而进食障碍,这让我很失落啊。”

 

这话让亚裔选手紧张起来,可是对面的教练先生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低语着继续调侃:“明明我这么期待会因为我而状态满点的勇利啊,真是伤心呢……”

 

“不是……我,我是说……”勇利似乎被对方的调侃吓到了,他慌张的开口,憋红了脸:“维克多在我身边,对我而言就够满足了!”

 

这话一出,让维克多停了下来。而胜生选手显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自己的下半边脸,半晌,才小心的在手掌后开口:“我……我是想说,我对维克多真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句话真逗笑了对方,银发的二十七岁教练笑得像个孩子,他拍拍勇利的肩膀:“那就试试看我喜欢的巧克力吧,希望你一样也喜欢这个小可爱?”

 

他忙不迭的点头,跟上对方的脚步。

 

这场比赛,他经历了很多对于他自己而言难以忘怀的瞬间:被后辈直言崇拜他自己视为黑历史的节目;因为失误导致节目中撞上围档;在短节目赛前被憧憬的人从背后拥抱;在自由滑结束中因为鼻血被教练笑着躲开。

 

这些记忆最后全部在回程的电车上转换为美好的瞬间。坐在他身侧的人此刻已经睡着了,靠着他的肩膀摇摇晃晃,头上翘起一撮银色的小毛,年近三十的人在此刻倒是真一点也没了大人的样子。

 

是啊,还有一件奇怪又让人欣喜的事情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痕迹:他第一次在赛前没有保持饥饿状态,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使他发挥更好;他习惯了的神经性的胃疼第一次来临前就被扼杀,而且用的是一块巧克力。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满足”了的比赛,无论是胃还是心。他的胃被融化的巧克力轻轻抚摸,他的内心被对方来自身后的环抱和追随他的目光所充满。双重的满足,赛季的开端美好到仿佛梦境,简直让他在冷静下来之后,依旧忍不住想要喜极而泣。

 

而肩上的重量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对方在睡梦中动了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头埋在他散开的围巾里。看着对方睡得安稳的样子,勇利忍不住想要更多的触碰。和崇拜无关,和憧憬无关,就是想要更多的确认,这个人的存在是真的。

 

犹豫再三,胜生勇利终于悄悄的伸出手,把对方放在两人中间的那只手,轻轻的握住。令人安心的体温和触感传来,他小心的把手指插入对方的指尖。自己的脸肯定是泛红了,此刻的一切绝对是往前推三个月他想都想不到的情景。他在最后的竞技生涯里,已经决定要做一个对相对过去的自己而言,贪婪又大胆的家伙了。可是现在的场景真的让他忍不住动摇——太过完美了,几乎令人难以置信它真的发生了。

 

好吧,就这一会儿,假装这是自己睡迷糊了的梦吧。他这样想着,小心的把头靠上对方的头。车窗外的夕阳落在他身上,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流连不去。

 

勇利阖上眼小憩。他不知道在他闭眼之后,被他握着手的人无声了上扬了嘴角。

 

07

 

在国内胜出后,胜生选手终于等到了回归国际赛事的第一站,大奖赛中国站。

 

在这场比赛中充满了意外——令人惊吓的一场哭泣和令人惊喜的一个吻。

 

那个吻发生的尤其措手不及。胜生选手完全没有机会反应就被扑过来的教练搂住。他被对方带着向后倒去,视野里体育馆顶棚还在缩小,洒在他面部的温热气流却在增多。唇齿相触的瞬间,他反射性的睁大眼睛,对方安然阖上的眼睛和舒展的表情被牢牢镌刻在他的记忆中,导致他在之后每每看到对方的脸,都会不自觉地凝视那双唇,又会在对方发现前逃跑般移开眼。

 

表演滑和晚宴过后,他们因为雾霾多留了一天。被意外延误航班的当晚,维克多跟他打招呼了以后就去和克里斯叙旧了。这让勇利送了一口气:这几天少点面对面也好,不是不想见,是独处的时候总会有点难为情。

 

但是身处在他和维克多共同的房间里,看着两人靠在一起的行李,和衣柜里紧邻着的大衣,勇利觉得自己的心神更不宁了——哪怕只是两个人的个人物品,只要一起出现在视野里,就会忍不住让他的思绪飞回到冰上,不由自主地回味那个吻落下的瞬间。

 

他决定出门走走,去哪里都好,他需要暂时远离这个。而出门在夜色下穿过露天停车场和一条连接停车场与街道的小巷之后,他眼前出现了一座营业的小甜品店。来自日本的选手先生看了看上面的汉字和橱窗,猜测大概是他们所住酒店旁西苑饭店所经营的甜品店。在赛季期间必须要控制体重啊,身为易胖体质的他注定与这间可爱的店铺无缘了。他刚想笑笑离开,就发现甜品店转角处似乎有什么动了动。他眯着眼推了推眼镜小心查看……咦?有点熟悉啊。

 

他开口试着打了个招呼,结果黑暗里有个人差点平地来个四周跳。旁边那个人赶紧扶住他,顺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又带了带。两个在黑暗中被勇利的问候惊到的小毛球,是美国的雷奥和中国的季光虹。

 

“啊,晚上好,胜生先生……”年纪小一点的亚洲男孩刚刚升组没多久,这次比赛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勇利,显然他现在有点紧张。

 

“光虹,你刚刚跳那么高,没受伤吧?”胜生选手不好意思的问,对方刚刚的反应实在让他也尴尬了,“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没有,光虹就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已。”旁边的雷奥笑着回答了他。

 

“你们也睡是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吗?”

 

“其实是我想和光虹再看看那个火锅店……”

 

他们对话的时候,借着灯光,勇利发现季光虹一直在偷偷瞄他,脸也不知道怎么越来越红。是冷吗?那他还是赶快回去好了,不要打扰人家去火锅店的行程比较好啊。

 

就在他打了招呼转身要走时,原本一直脸红的男孩子开口叫住了他:“胜生先生……恭喜你。”

 

勇利感到有点奇怪,如果是比赛的事情,不是晚会之后已经相互祝贺过了吗?但他还是回头认真的说:“比赛的事情吗?谢谢。”

 

“不是,是关于你和维克多先生之间……祝福你们”

 

“你在……说什么?”勇利真不太理解,他怎么听不懂?可是他的心脏却突然跳得无比大声。

 

“你们不已经是互通心意的情侣了吗?”

 

“你说什么!”这话让日籍选手彻底睁大了眼睛,也突然感到舌头不灵活,“我……我们只是……”

 

“嗯?不是吗?可不是恋人的话,是不会那样做的吧……”对面的两个人一起对着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在勇利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背后传来维克多的声音解救了他。两位年轻的选手也趁着维克多的到来而撤离,他们三人终于都逃脱了这场尴尬的对话。

 

维克多拉了拉他的袖子,建议他空气质量不佳时最好还是减少室外活动。勇利点点头,跟着他原路返回酒店。

 

走进连接停车场和街道的小巷没多久,维克多突然走着走着笑出来:“勇利……你刚刚,是不是撞破了小情侣约会?正在尴尬啊?”

 

“咦?情侣?”

 

“勇利你不知道吗?也是,那两个孩子之前和勇利都不熟,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胜生选手终于第一次体会到年龄差导致的信息交流断层所生出来的尴尬。回想下刚才季光虹的反应,再想下雷奥的动作,最后联系一下他俩这个出来散步的时间……答案简直显而易见!可是没有恋爱经历的他兀自把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直接归成了朋友,居然还以此为基础交谈了半天。天呐,这简直是尴尬到无法直视的黑历史啊。

 

他因为自己内心预设的朋友关系,就忽略了光虹对雷奥的眼神背后可能的意义,就无视了他们触碰彼此时自然又满足的样子。但那两个孩子之间,并非不是朋友,只是比朋友更多了一层情感。他们发现了它,并拥抱了它。他们互相支持,又同时又毫无间隙的亲昵。这是幸福的极致。

 

——你们不已经是互通心意的情侣了吗?

 

年轻人的问题跃出了他的脑海。是啊……胜生勇利和维克多·尼基福罗夫之间现在到底又算是什么呢?他哭着对对方喊出内心深处那句“伴我身边不要离开”,对方在节目后用前所未见的沉默不语予他回应。

 

那是维克多前所未见的坦诚,那也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吻。

 

亲吻发生的瞬间,一开始勇利的脑海里全是惊吓,而后来喜悦和满足感却不断上泛。如果没有摄像机,胜生勇利还会想做什么?亲吻他,拥抱他,和他一起大笑,想要一起将彼此融入骨髓般热切的紧贴。

 

在一起,他想和维克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这个念头在他们相拥的那一刻鲜明的跳出来——伴我身边不要离开。

 

而此刻,他惊讶的发现了更多——他可以被交握的手满足,可以被一个吻充满,但也无论相互靠近到多么紧密,都在这之后会无法填平饥饿感隐约上泛。因为,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求,已经在这些接触和情感中食髓知味,再无法被安然困在他给自己制造的满足假面之下。

 

空无一人的小巷里,维克多的衣袖突然被拉住了。他回头,看见他的学生正看着他,眼里有水光也有他读不懂的情愫。

 

勇利看着那双蓝眼睛,一瞬间明白了更多。

 

我好像是知道了,不只是饥饿,甚至是困意,疲倦,都会因此消失——维克多能满足他的一切。那么,赛场外的一切,维克多也能够交给我吗?

 

维克多是世界的维克多,而胜生勇利在冰场内上向全世界高声用表演喊出来他对维克多的夺取宣言。用滑冰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心意,这样做多少次他都不会退却。但是维克多的到来,带给他的最重要的那件事此刻正完全的浮出水面——从全心全意的注视冰面,转向同时不忘看着冰面之外的世界里,他身边所有的爱。其中最重要,他最无法舍弃的那份爱,正归属于眼前这个人。

 

那么,冰上的神明啊,在冰下的世界里,你真的也属于我吗?你也……在我的世界里吗?

 

伴我身边不要离开,这是他所挚爱的节目,也是他真切的心声——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希望你在。胜生勇利,想要维克多·尼基福罗夫,想要的得到完整的全部。

 

“维克多,我可以吻你吗?”这个问题不由自主的落下来。勇利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被屏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但是,但是……

 

冰上的全世界都在期待维克多,他从冰上把他夺走。冰下的世界呢?你有没有与我,不只邂逅在冰上的世界里?

 

“勇利?”

 

“维克多,胜生勇利可以吻你吗?”

 

维克多没有回答,但是在被握住手的时候,也没有逃脱。他探头,在接触之前,看到维克多眼神颤动,随后对方在他的目光里闭眼低头,同时抬手摘掉了他的眼镜。

 

他们在小巷里接吻,一边是停车场,一边是街道,远处是日航饭店的高楼,再越过去便是首都体育馆。从国际赛事场馆到临街的小店,总共不过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却真实的分隔开两个世界。

 

有人在冰上竞技,在冰下相拥。这样的他们无论身处何处,始终都与对方紧密相连。这是幸福的。

 

而冰上活着的传奇与小巷内被亲吻的人是同一个人,这也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吗?

 

勇利握紧了对方的手,单手压上对方的脖颈和后脑,继续了这个吻。时间会给人错觉,但是时间并不是说谎者。他们在日常相处中的一切,并不因为冰上的绚烂而变得苍白又毫无意义。他抬起手环抱对方,将对方收纳进自己的臂弯。

 

分开的时候他们看着对方,全都沉默不语。

 

随后维克多伸手拥抱了他,他们在小巷中静静相拥。街巷的一边是深夜的市井,一边是顶级的赛场,他们站在中间,像是停靠在经停站的船,又像是单独缔造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勇利撤开身体时,维克多的脸却在他的视野里再度放大——第二个短暂的吻落在他嘴唇上。那双蓝眼睛凝视着他,眼神闪动,看上去欲言又止。但是他的手同时也被维克多紧紧握住,抽不出,逃不开。

 

“回去吧,维克多。”他抿抿嘴,轻轻动了动被拉住的手。

 

走回去的路上他们拉着手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穿过停车场和经过西苑饭店的员工食堂之后,前方的照明突然变强,让勇利感到眼前的景象像是从漆黑的深夜突然转向了黎明。这与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样,让人又欣喜又不安。喜悦是因为光明来到,暗夜即将过去;不安是害怕暗夜中所感受到的一切也变成了虚无。

 

日航饭店的大门在深夜也灯火通明着,像是在其中藏了一轮朝阳。

 

勇利突然望而却步——再走下去会怎么样?会醒来吗?走到光里会怎么样?他所感受到的满足,会在光下被拆穿和否定吗?

 

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人没有停下来,他握紧他的手,带他往前走去。

 

“勇利,走了。”维克多回头叫他,的蓝眼睛在金色光下像是冰雪折射太阳光时的样子,美丽又温暖。

 

二十三岁的花滑选手被对方从转角的阴影里拉入光中,他曾经经历无数个在赛后的夜晚,但是此刻是第一个让他在深夜感受光明满溢的。

 

“你饿到走不动路了吗?”他不能完全确定维克多在想什么,但对方大概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镇定,以至于说了个带点尴尬味道的小玩笑。

 

但是,他此刻想回答,他要回答:

 

“没有,走吧。”

 

即使未来会注定一切都会走向消逝,此刻的他也是毫无悔意和放手可能了——他感到的满足前所未见。

 

08

 

中国站之后,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再去谈及那个吻。但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隔阂似乎是彻底消失了——勇利发觉自己不再畏惧对方的触碰,不再犹豫是否该对对方袒露心声。他们之间开始毫无芥蒂的相处,宛如曾经勇利在梦中期待的那样亲昵起来。他们依旧会悄悄接吻,在无人的角落交换那些让他们避而不谈却都在期待着的触碰。勇利没有想过开口去问答案,他感到自己并没做好准备,但同时他似乎又能从吻里知晓更多更多的回答。

 

这仿佛浮在云端的幸福情境,一直持续到了俄罗斯站短节目完结。因为马卡钦的病情危急,维克多不得不在比赛未结束的情况下先行返程。胜生勇利在自由滑开始的时候,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纷乱,和失去维克多带来的巨大的落差感。最终他在俄罗斯站位列第四,成绩不如预期,却险险拿到了决赛的入场券——这是个让人该笑又该失落的结果。

 

他以身体原因为由,未参与赛后的表演滑和晚会。当他独自一人在深夜走上莫斯科街头时,眼前的大雪和街灯,让他终于有了赛事已经结束的实感。短节目时他高涨的情绪,自由滑时他杂乱无章的内心,在此刻都沉淀下来,他终于能够清醒地宛如旁观者一般去审视自己——在维克多从他身边消失的时候,他的内心也跟着动荡了,这让他不由得再去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拥有眼下这种让自己被过度满足的现状。

 

这是个怪圈,他现在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了:他总会认为最差的才是自己应得的真实境遇。在失败和低落期便尤为明显。

 

但即使知道,脱离也太难。人类这种情感生物不是机器,所有内心的梦魇,都绝不是你知道了并下定决心就能够“咔嚓”一下解决的问题。过去只身一人时,每次他沉浸在负面情绪中,都总需要现实来踢屁股,才能摸到清醒的机会,至于后续是高开还是低走就另当别论。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至少进步到不会被这种情绪困死,但是本站的失落感,让他意识到他远没有到达自己期望的程度。结果就是,他此刻又有点忍不住的想起来:这会不会又是一个他没资格得到的境遇即将消失的先兆。他悄悄叹气:都决定这是最后的赛季了,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现实来踢屁股了吧……

 

然后他就被现实中的青少年一脚踢飞了。还附赠了一带子皮罗什基的重击。

 

金发的男孩子整个像是头炸毛的小兽一样,周身都是焦虑。他红着鼻尖,兜帽半挂在头上,对着上来他就是一通张牙舞爪。半晌之后,才放低声音边东拉西扯,边在其中偷偷掺杂安慰。

 

打开Yuri递给他的皮罗什基时,勇利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几乎什么都没吃了。而因为雪地和空腹而产生的冷意,居然也都被他的低落给忽视掉了。

 

面前的少年肯定是一路跑来的,他跟面前的皮罗什基一样看上去热腾腾。除了一开始的毒舌,之后他对勇利的脸色比之前所有的加在一起都好看很多。

 

勇利在吃掉第一个皮罗什基以后,感到自己意外的已经饱了。这让他很奇怪,以他去年的食量,在长时间未进食后,他该吃掉的绝不止这种数量。Yuri也探头看着他,一脸意外:

 

“你还在节食减肥?”

 

“没啊,只是感觉够了。”

 

“你在开玩笑吧,这个食量?你又不是猫!不对,我的猫吃得都比你多!”

 

“你给猫吃这个?你的猫这么能吃?”

 

“别转移话题,你嫌弃我爷爷做得难吃吗?敢说是的话我绝对揍你!”

 

“没没没!我就是真的饱了。”

 

大概是他脸色不大好又态度确实恳切,Yuri总算从炸毛冷静下来,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皮罗什基,忍了一会儿后终于低声开口:“老头子是个笨蛋。”

 

“啊?”

 

“笨蛋的总是生命力顽强的,所以笨蛋的狗也不会那么脆弱。”

 

“哎……”

 

“你这么担心,就快点大方滚回去找他哭。搞不好他会先冲过来鼻涕眼泪的糊你一身呢。”

 

“我没有想哭……”

 

“少啰嗦!以前自由滑像是不要脸表白,这回自由滑搞得活像是吊唁!你是不是认为赢了这样死人脸一样的你我会很骄傲?”他一把揪住了对方领子,咬牙喊着,“好不容易进决赛了,给我再搞个追掉一样的表演,老子可不饶你——本大爷成人组第一次决赛,既然你好不容易进来了,就别顶着这个和我一样的名字丢人!”

 

大喊大叫的青少年被成年人单手一把抄起来搂进怀里,他愣了愣,随后挣扎着要跑:“放开我,恶心死了!你赛后乱抱人的毛病还没好啊——放开!”

 

“谢谢你,Yurio。”他放开对方,顺带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快滚回去吧,猪排饭。”

 

“好,决赛见。”

 

“滚回去,去找维克多,让他带着最好的你,准备好跪在本大爷脚下!”

 

勇利最终将未成年的小朋友送回酒店,当对方下了电梯,他的思绪便再不受控制的开始疯长。Yuri在话语中无疑已经将他和维克多视为一体 ,但是他们真的是一体?世界期待着维克多,他也期待着维克多,那么他和维克多是否真的不可分割呢?

 

在自由滑之中,他的内心嘈杂喧嚣,但是并非全是噪音。他在滑行和跳跃中,已经抓住了一条思绪的细线,它在赛后化作他拥抱雅科夫时那句“维克多一定会回来的”,即使他脱口而出之后自己都被自己吓到;在刚刚听到Yuri的话之后,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内心已经做出选择。

 

他是满足的,也是不满足的。

 

他想要维克多在他身边,但是又想要维克多在冰上永存。这并非是畏惧于他人的期待压力,也并非是单纯的竞技生涯年限,而是他自己知道,他无法在没有维克多的世界存活——维克多离开了冰面但人在他身边时,这尚不明显;维克多既不在他身边又不在冰上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丢失了灵魂的热度。

 

他或许真的难以避免在决赛之后,就失去拥有眼前一切的资格。但是他更清楚,肉体的失落尚能够忍受,失去的是灵魂的色彩,他将无法存活。他不能困住维克多,这会将他自己也一并扼杀。他知道留下维克多能让自己满足,但他也知道自己真正渴求的正是对方与自己的双重完美,不分冰上冰下。折翼的美丽固然安稳,但是牺牲一方所产生的美与虚假的满足一样,同非他所求。

 

他已经决定要直面自己,所以他也要下决心尽力不再逃避。

 

可是即使明白了这份道理,只要一想到对方可能与他产生的分离场景,他就感到难以抑制的痛苦。他好像一位献祭者,又好像一位苦行僧,在前行的道路上,用燃烧肉体的方式,为灵魂照亮。他痛苦又幸福,对未来的失落的隐忧与即将走向巅峰的欣喜一起挤满他的心脏。

 

那么,在一切走到终结之前,他想真正的放手一搏,无论冰上冰下。他都要试着舍弃面具,在最后的时光里,呈现全部的真我。

 

在福冈机场内,他不再压抑自己,向着对方拼命奔去,然后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与对方紧紧相拥。再回神时,他开口已对对方交托了余下运动生涯内的全部时光。

 

维克多拥抱着他,他毫无后顾之忧的拥抱回去,内心甚至比亲吻时更加满足。

 

勇利感到自己的眼眶酸涩,他再也忍不住的把埋头在对方肩膀上。

 

因为夜间电车停运,他们福冈的酒店里停留了一晚。维克多在他的箱子里发现了皮罗什基,这成了他俩的睡前话题。

 

“你和Yurio相处的挺好?我之前还有点担心你们会吵架呢。”

 

“没有吵架啦……我们一直在谈你。”

 

“你们?我?”

 

“他十分努力地赶我回来,说让我到你身边去。”勇利笑笑,松懈下来之后,他感觉自己此刻无比疲惫。

 

听完这句话,维克多眨眼,握住了他的手:“我也想到勇利身边去啊……分开的时候我一直想见你,真是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黑暗中,勇利回握那只手。

 

他的光芒此刻在他手中了。而他在幼年时就曾经指引他,激励他,拯救他。现如今,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对光的需要,他便绝不能让这束光从冰上消失。

 

那么胜生勇利在一切结束之前,还能为他做什么?

 

“维克多,我的一切,冰上冰下,全部都交给你。”他将对方的手握紧,抵上自己的额头,“一切都拜托了,我想要变得更强,彻底不留遗憾,彻底超过维克多的想象。”

 

我决定好了——让我把最好的自己给你。你填满我的世界,那么让我也对你如此相待。你存在与我身边的日子是我最珍贵的宝物,那么,让我存在于你身边的时间也化作你最好的光芒,伴你走向盛大的新一轮天地。

 

维克多在黑暗中亲吻他的手背和额头,他们最终相拥而眠。交握的双手未曾放开。

 

09

 

巴塞罗那的决赛前,发生了一场意外的小聚。而随着克里斯的发现,故事的情节一路脱缰,狂飙横扫。

 

到披集高喊着:“各位——我的朋友结婚了!”的时候,勇利觉得自己的嘴已经合不上了。

 

胜生选手的心情很复杂,非常复杂。

 

是的,这是个婚戒,也是他主动买的,但他开口的时候是真想要个护身符。但诚然,他心底也确实是稍微……有着点隐秘的小心思的。这就像那句一起吃猪排饭一样,他总用最直白的请求,潜藏掉他最真切的企望。他有心有松海,也有藏在绿涛中的那株柔软的樱花树。

 

我想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想你永远在我身边不要离开。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会在一切结束的时候与你分离的,所以我不会开口说出来。

 

最终,他选择站在教堂前,在圣洁的背景音下,将戒指推上维克多右手的无名指——俄罗斯人结婚戒指的位置。

 

维克多抓起他的手,给他套上了另一枚。他说为了让他安心而做,可是他的神态里却同他一样虔诚又深沉。灯光下的蓝眼睛仿佛水中的宝石,手指小心翼翼的摩挲他的指节,目光停在他动手佩戴的戒指上久久不离去。

 

一切都完成的一瞬间,勇利想微笑又想哭泣。两枚婚戒,是一个完整的护身符,又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小的婚礼。他在神圣的教堂下,为他的一段神奇的人生和感情演绎了一个只为他自己所知的,提前到来的完美结局。

 

走下教堂门口的台阶之后,他忍不住拉住维克多,伸手用力的抱住了对方。他什么都没说,维克多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的回抱。

 

已经拥有过自己最美好最绚烂的一段人生了,即使未来将会与那份失去的心情永生相伴,他知道自己也不会有遗憾了。这样就足够了,他想着。他不需要开口得到维克多对此的全部理解或答案,不论他如何回答,对下决心决定要结束的自己而言都称不上是好结果。

 

他想要维克多一直在身边,所以它是婚戒;他也想要维克多延续自己的光芒,所以它是护身符。而这两个答案,就让我永远一并珍藏在心里吧。

 

但此刻,维克多抬手说:“它是结婚戒指,勇利拿了金牌我们就结婚。”

 

在座的各位中除了选手,不乏两人的亲朋好友,这番话被放出来,勇利瞬间感觉到冷汗直流。

 

不止是在座各位的反应,他无法不去在乎维克多明晃晃直说的那个结婚。

 

他是发觉了我藏在心底的东西吗?他是想要就此永远留在我身边?还是一个玩笑?

 

他怕是玩笑,但更可怕的是他根本到散场都没找出玩笑的痕迹——这太可怕了,他想留在这。这也太好了,他想留在这。但这个幸福的结局不可能发生,因为他已经决定好了未来。

 

“维克多,你能跟我在回去之前再去一次教堂吗?”

 

他拉着维克多,再度回到了大教堂前。原本的游人和教会的合唱团已经基本散去,唯有明丽的灯光和庄严的教堂依旧。

 

维克多面带疑惑的看着勇利,而勇利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手中的袋子站定,随后像是婚礼上新人宣誓后面对面站定一样,握住了对方的双手。

 

让我做完吧,我人生中最放肆,最大胆,最不知深浅的一次嚣张。这或许是我此生中完全丢掉自我催眠的满足,将我人生中最尖锐的饥饿感展露的唯一时刻。

 

两枚结婚戒指在他们的无名指上安静的泛着光。胜生勇利将手指插入对方的手指之间,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蓝眼睛:

 

“维克多·尼基福罗夫,胜生勇利现在可以亲吻你吗?”

 

他是这场婚礼唯一的知情人,唯一的参与者,也是唯一的新人。

 

对方的表情在他压抑着的惴惴不安中,由惊讶转为平和,最终化作安宁的喜悦:“Yes,I do.”

 

话音落下的瞬间,勇利感到鼻尖和眼眶一阵酸涩。他闭上眼去亲吻面前的人,任由眼镜压痛的鼻梁也不管不顾。维克多没有后退,也似乎没有任何玩笑的情绪,勇利感到他的唇舌迎合着自己的吻,同时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滑过。神明啊,如果你存在,请让此刻时间慢一点好吗。

 

在亲吻结束的时候,勇利的目光有些轻微的游离,他不知道自己是是不是该看对方,也一时拿不准该做什么——他大胆之后,他的羞涩才迟来的上涌。可更出他意料,银发的男人追着他前倾身体,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把头抵在他肩上,轻轻笑出声。他的单手还在拍他的脊背,他们亲昵得像是真正的人生伴侣。勇利终于松懈下来——就现在,就现在,让时间停止吧,让我把他永远留在这。

 

对方的反映让他悬着的心悄悄落下:维克多无疑是对他付出了感情的,但这不需挑明,现在就已经足够了。他不会将对方留下——即使会感到满足,这也无论如何都不是胜生勇利该有的权利和境遇。他不会接受一方牺牲下产生的不公平感情,但人对爱的期许永远是没有饱足的,那就请让他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以不伤害任何人的方式满足下自己的心愿。

 

在教堂前亲吻,并不是一件十分值得推崇的事情,但是勇利可以发誓,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内心纯洁而清澈,对面前人没有任何欲念和亵渎之意。而在他们相拥的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原来,毫无遗憾的拥有满足感是这样幸福的事情。

 

维克多,我爱你。谢谢。

 

他笑起来,肩上的人也跟着他笑,最终两人抱着对方大笑出声。与此同时,勇利忍住眼泪大力的拥抱回去。可与对方相拥的他看不到,维克多红着眼眶在他肩上笑得像个孩子的样子。

 

10

 

或许因为是胜生勇利自己计划中的最后一场比赛的缘故,大奖赛的决赛气氛似乎从一开始就紧张到了顶点。而竞技体育就是残酷的,无论一位选手是否决定退役,竞争的激烈程度都不会因此放缓,胜利女神也不会随意给予参与者施舍性的微笑。

 

勇利明白,这是他有机会能进行自我挑战的最后一个舞台了。

 

现如今,他在赛场外已经了无遗憾,但是他不曾忘却,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坚持来到这里。无论场外如何,赛场之内那枚金牌,他从未打算轻言放弃。

 

但决心始终不是一切,赛场内的六人若论求胜之心,只怕根本是不相上下。

 

身为第一位出场的选手,大胆的跳跃构成的调整是他奏响自我挑战的倒数第二只战歌。结束的时候他忍不住跪地流泪,不是后悔于编排调节,而是懊恼于自己未能完成所求的挑战。

 

可恶……他是,他是为了突破过去,舍弃一切预设的痕迹来挑战这个赛季的。可是他的拼死一搏最后,等待他的依旧是未达目标的结局吗?他不是为了再带回去一个需要自我粉饰才能满足的结果,才来到这里的!

 

在此之后,赛场内的风云变幻继续了难以预料。同场之内,之前两站均未能完美表现的Yuri短节目超常发挥,拿下一位之余打破了又维克多保持的短节目世界纪录;以分站赛两站全胜成绩晋级的让·雅克·勒鲁瓦则意外跪倒在大奖赛的魔咒下,短节目所有的跳跃均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失利垫底。

 

这一切在勇利眼前发生,让他惊讶,也让他恍然间看到了去年的自己,又似乎在冥冥中已经看到了结束的信号。

 

是的,人总最容易相信最差的境遇才是自己应得的真实。自己的表现欠佳,与同组选手的超常发挥和失利一起,挤压着他的身体。他已经做好准备在决赛中完全埋葬掉的声音又再度浮起来——早该满足了,你怎么能这样不自量力,真的去期待得到全部呢?

 

他明明早就该习惯了才对啊——过去的十几年冰上生涯中,他已经有太多次背负期待后,迎接失败的经历了。有什么可不满呢?明明这样的你已经是前所未见了,你足够好,足够好了。待在这里吧,跨出去挑战而失败的话说不定更会打破这份最后能得到的满足呢?虚假的满足有什么不好,这是最后了,有一个看上去美满的结束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就这样沉寂下去,安然的按照原编排,走完自己的自由滑赛程就好了。待在原地不要动,不要去开口触碰任何改变与希望,就总能得到最稳妥的一切。可是,这真是他想要的吗?他不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

 

我为了最终的胜利而来,我为了能触碰到最完美的自我,而选择了这一切。所以,不要逃走了,不要戴着虚伪的满足假面微笑了,即使充满风险和痛苦,也请大胆的去打破一切吧。

 

他抬起头,坐在他对面的维克多表情柔和,手上的戒指泛起淡金色的光:“那么,勇利想要跟我说什么呢?”

 

胜生勇利看着他,发觉自己的内心平静无比,但是握在膝盖上的手却不知不觉中缩紧了:“维克多,在决赛之后,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说出来了,他最终还是说出来了。尽管与一开始想到这件事时的心态已经不完全相同,但是他依旧对自己能够开口感到吃惊。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维克多随之落下的眼泪。

 

最终,对话并没有结果,他们只能暂时决定推迟到自由滑结束再下结论。

 

那一晚就寝时,两张床依旧靠在一起,但两个人已远远分据床的两侧。他们背对着彼此,谁都没有要转过来的意思。黑暗中,勇利几次想要翻身去看看对方,可是他怕自己一旦回头,就会忍不住想要收回自己说过的话——那可是维克多,哪怕只是残缺着拥有他牺牲掉自己竞技未来以教练身份促成的相伴,也已经是美好到不可思议的东西;哪怕他多看这个人一眼,都会动摇他决定结束的心。

 

或许是因为不安,睡意一直没有涌上来,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背后响起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勇利想要翻身看看,却被一双手绕过身体阻止,他不由得惊讶地睁大眼——维克多的胸膛贴上了他的脊背,手臂将他的身体一并环绕。对方带着戒指的手就在他身前覆盖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年轻人的后颈上。

 

“……维克多?”半天没有动静,勇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黑暗中,那枚戒指实在是太过刺眼,终于让他无法继续沉默。

 

“做出最终的决定前,先别排斥我,勇利。”带着婚戒的手摸索着划过他的胳膊触碰到同样带着戒指的右手,“无论你作出什么决定,都别在真正说出口之前就推开身边的一切。”

 

胜生勇利在这两句话中被酸楚击中,他最终轻轻抓住对方的手,阖上眼:“睡吧,维克多……你可以一直这样子,到你想要停止时为止。”

 

他强迫自己入睡,在意识迷糊的末尾,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你知道吗,勇利?你是最好的,你明明在发光,可你为什么总要去拒绝你能拥有的呢。”

 

勇利迷迷糊糊的,没能开口回答,但是答案在同一时间就立刻滑过了他的脑海。他要想哭泣,想要呐喊,想要高声的把内心深处的不安伴随言语一并吐露——我没有你想得那样可以理所当然的拥有啊,你又为什么能知道我一定可以与这灿烂辉煌的境遇相配呢?

 

前方那些愿景美丽极了,但是他们真的会呼唤一个平凡无奇,随处可见的二十四岁花滑选手吗?

 

而维克多,我又该怎么告诉你呢?假如我所求与你共同前进的未来,就像去年我准备停止的冰上生涯时被周围人期望坚持下去一样,让我惊讶——维克多你美好到,无论你为何而需要我,都让我感到难以置信。

 

去年,我最终决定坚持走下去,因为我想试着触碰真正的满足;现下,我最终决定结束,因为我不想得到虚假的满足。

 

他在温暖中睡去,感到后颈上有温热的水滴滑落,他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抓得更紧了。

 

结束吧,世界上没有永不完结的故事,我们只能尽力选择各自最好的结局。

 

11

 

如果去年大奖赛的自由滑是胜生勇利的伤心之地,那么今年的大奖赛即将展开自由滑赛事的银盘,便是他接下来唯一一次有机会逃开心酸与忐忑的救赎之所。

 

今早醒来时,他和维克多是面对着面的姿势。对方还睡着,眼睛似乎有点肿,他们的肢体松散的交缠在一起。勇利想了想,最终小心的用目光描摹过对方的脸之后,他悄悄的移开了维克多的手,从床上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接下来,直到热身结束,两人之间都没有产生任何教练与学生之外的交谈。这一切让勇利说毫不失落,绝对是假的,但是这不就是他自己期待的道路吗?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的完成自由滑,彻底击碎曾经的全部预设。

 

至于那个人,他想要看,又不敢看。维克多……无论如何,我知道,你都一定会看着我到最后的,我相信你。

 

而在上场之前,他得到了一个拥抱,和抛却一切教练和冰上王者的姿态,仅仅来自维克多·尼基福罗夫的“好像亲吻勇利的金牌啊”孩子撒娇般的要求。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顺从最初自己“维克多就是维克多”的心意,所以要求对方放下教练的身份而已,但是他没料到,维克多直接给了他的灵魂一个额前吻。他在期待着的,不是随便的一场胜利,他在盼望的,不是任意一场完美的表演——他只想要胜生勇利,他只想要由唯一的你呈现的这一切啊!

 

那瞬间,他感觉到仿佛是冰山从中被劈裂,然后在开裂的缝隙中露出一轮金色的太阳那样的给人震颤——那应如何形容?真实又美丽,莫名让人泪流不止,又怕因眨眼而错失片刻。

 

结果直到坐上等分区,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眼前的世界还不清晰。他完美的完成了道别的表演,就像他赛季一开始所期待的“超越维克多的想象”那样,从节目构成到表演质量,都精美到宛如绝唱。新的世界纪录在他的眼前和耳际诞生,他张着嘴移不开眼,随后身边伸过来一只手。

 

胜生勇利最好的教练抱住他,在他耳边向他宣布回归竞技的决定。

 

一切都该结束了吧?没有遗憾的结局似乎已在眼前。孤身一人奋战多年之中,他总是做好了准备迎接最坏的结局,习惯了得到最差的境遇作为自己应得的那份,可是此刻他已经超额得到了全部的完美——刷新了个人最佳并且几乎注定将登上领奖台的成绩,他所一直期待的冰上传奇也将要复归,他得到了全部,终于该毫无遗憾的退场才是。但他却感到虚伪的假面被击破之后,真正的满足所带来的喜悦,却并未让他一直以来的饥饿感被填平,“完美”到来,他的残缺感却同时愈发明显。为什么呢?他还在渴求什么?

 

他坐在观众席上,克里斯在他之后登上舞台,随后还有奥塔别克和Yuri。以最后一次的选手身份,观看同场竞技者的比赛,这本该是一件幸运又幸福的事情。

 

可是当他们逐一在银盘上展开自己的人生缩影时,他却感受到自己的手握得越来越紧。

 

就像没有人有资格嘲笑因心理原因失误的J.J.一样,也没有人有资格看不起只掌握一种四周跳的披集。同时,这世界上还有与年龄作战的克里斯,对立着正统道路战斗的奥塔别克——人们总相信最差的境遇才是适合自己的真实,但是此刻在胜生勇利眼前,明明又有更多人在用他们的冰上表现对此说“不”——哪怕前路艰险,哪怕被轻视,哪怕不被看好,哪怕与世界为敌,我们也要选择继续走下去。

 

最终,Yuri进入了赛场。这个孩子自从短节目之后一直在教练的严格管理下,至今还没有与勇利在私下交谈过。但是这个一直以来看起来都和他不对盘,去年甚至指着他的鼻子要赶他去退役的选手,他的舞蹈却呐喊一般将他震慑在原地无法动弹。那个金发的少年在一切结束后跪地哭泣,全场起立鼓掌,他在众人的赞许和欣慰中掩住自己的脸——那孩子不是因为跳跃的瑕疵而遗憾,观众不是因为怜悯而送上鼓励,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对方传递着自己未能在节目中时间中表达的珍贵情感。

 

世界会为努力献上敬意,但绝不会为平庸而喝彩。

 

被光包围、被爱着的人,不会是黯淡和无爱之人。巨大而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回响在场馆内,胜生勇利的掌声也夹在在其中。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关于一切的答案。

 

他的眼前再度映出曾经第一次看到维克多时的场景,那位少年眼中闪动着的明媚的光彩,他为之吸引,却当时还不懂为何那光如此动人。他现在懂了,那是那位年轻的神明眼中倒映着的,他所钟爱的冰上世界的光。他为世界所爱,他爱这个世界;他为世界高歌,世界予他鲜花万朵。他动人,因为他的灵魂里蕴含着对冰上世界最诚挚的那份爱。

 

而他在这一年中,将这一切教导给他,勇利因他的到来而学会接纳和表达爱。至于维克多,他因为长久的脱离世界而无法感受到爱,而现如今,因为勇利的绽放而再度汲取到灵魂的色彩——胜生勇利明明被真实的需要着,真实的爱着,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此刻,他最好的对手们已经到齐了,还有,还有重新被点亮光辉的灵魂,也在回来的路上。至此,身为刚刚刷新了自由滑世界纪录的人,他应该怎么做呢?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他心之所向的光也在等着他。

 

身为人,在被爱,被期许时,心有不安是太正常的事情。但是啊,被这样优秀的一切所爱,所需要,所呼唤,所拥抱的人啊,你会相信你所爱的一切在渴求的是个毫无价值的人吗?

 

感受到爱的人才会熠熠生辉,不会爱人的人从不为世界所爱——我听到了,而我现在已经不是会躲起来哭的人了,我还会哭,但是这一次要面对世界。过去的勇利不会死去,一年后的今天,他学会擦掉眼泪,面对逆境与失误,主动走向未来。

 

颁奖和答谢之后,勇利终于整理好思绪,站在了维克多面前。可是即使做好了决定,他也依旧紧张,以至于围绕银牌东拉西扯了好久之后,也没能说出自己的心思。

 

维克多似乎看出了什么,对着之前的分歧只字不提,只一路得寸进尺的调侃,直到把他逼到了围挡边缘,再无路可退。面对着一脸紧张的勇利,这个二十八岁的教练完全无视对方的窘迫,兀自眨眨眼:“给我个新的提议吧,要让我能够心跳不止的那种?”

 

胜生勇利拿着银牌的手在颤抖——这人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吓得他有点想逃……

 

但是,胜生选手啊,你之所以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不妥协于任何虚假的满足,彻底的突破自我吗?

 

他跳起来,一股脑的扑过去,把自己的教练抱在了怀里。高声的向对方宣布自己的决定与请求:

 

“维克多,请和我再一起延续一年的竞技时间吧!金牌,这一次我一定会拿到的!”

 

他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放开。我的光在呼唤我,我也在渴求他,那么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分离。我将不再逃避,不再把自己埋在满足的假面后自我安慰——我要与你比肩而立,不退缩,无论前路为何。

 

他的光芒抓住了他的手,他们相拥,喜极而泣。

 

——请只看着我一个人。

——绝对,不要移开视线。

——只有我能满足维克多。

——到退役前,我的竞技生涯都拜托给你了。

 

我曾无数次,无数次的向你索求,向你剖白,因为我感受到你的爱,却觉得自己尚无力回馈。所以我竭尽所能的将点燃你的自己交给你——我以为这样,到终焉之时便不会有遗憾。而在最后一刻之前,我终于明白一只烛火之后,衔接其实不是熄灭,而是原野被没有边际的烈火肆意亲吻的盛景。在通红的天际下,我终于看到了自己身上早已跳跃着同样的鲜丽的光与热。

 

而你,早就看到我的光芒。并一直在努力,用它点亮我的眼睛。

 

眼泪划过嘴角的时候,勇利听到维克多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这一次,伴我身边,永远不要再说离开。”

 

12

 

那年的赛后晚会他们跟去年一样闹了一场狂欢出来。

 

Yuri把这两位老年人送回房间的时候,嘴里不住的抱怨“连续两年抓我当苦力,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跟他一起过来帮忙的奥塔别克架着人不置可否,不过他视线落在了天花板上,好像试图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好在勇利是更清醒的那个,呃,意思是至少自己还不会就此黏在地上无法移动。所以在开门把维克多搬运到床上以后,Yuri就第一时间扯着奥塔别克要撤离。而他的新朋友一扬手把Yuri之前脱下的西装外套披回他身上之后,才回应了他的撤退命令。

 

“啊,等一下。”似乎想起来什么,金发的少年突然不耐烦地扬起手,勇利旁边的床单上紧接着就落下来一块巧克力。

 

“拿走,老头子甜死人的巧克力。”Yuri用下巴指指旁边睡成大字型的人,撇下来的嘴倾情给勇利展示了他的嫌弃,“他在社交场合开始之前总会吃一点,延缓醉酒的速度。不过我看碰上了你,吃一车都根本没用。而且这次更棒,他彻底忘记吃了。还在刚才闹的时候甩到了我身上。”

 

他指着那块巧克力和睡梦中咂咂嘴的人,精致的脸上全是看可燃性垃圾的表情:“猪排饭,既然去年他给你了,今年你就连人带巧克力一起带走——愿意直接拿巧克力噎死他也行!别他妈再放他出来捣乱了!操!”

 

勇利无奈的笑着把巧克力捡起来,对对方连声道谢。Yuri显然气得不轻,直到奥塔别克出手把他拉走,才勉强停止了抱怨和骂声。

 

“谢谢你们,Yurio,奥塔别克。”

 

“感恩戴德吧!再有下一次我会杀了你们的!”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位主人,勇利的思绪终于安静下来。他悄悄伸手去与维克多摊开的手相握,温暖的感觉从手掌上传来,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去年的晚会,勇利自己毫无记忆,直到几天前才得知了自己的“精彩表现”,让他几乎被羞赧杀死。而今年的晚会,闹得更出格的显然是喜不自禁的维克多,这位刚刚决定复归的选手先是喝多了把自己同门的小后辈吓得不轻,后面又是抱着勇利不放手。一时间,胜生选手化作了临时保姆,而一旁的金发少年脸黑成锅底,要不是有身边的奥塔别克拉着,只怕是要准备直接冲上来和这位醉汉一决雌雄。

 

而在这一切之外,另一条浅浅的线浮出了水面:去年晚会后出现在他口袋里的俄产巧克力,奇妙的满足感,米拉看似怪异的小提问;维克多为何能够准确的找到他,来到他身边,并从一开始就不排斥他的渴求;Yuri丢还给他的维克多的巧克力,言辞中绝对不会再送第三次人的笃定,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答案——

 

维克多·尼基福罗夫是个又冲动又有耐心的家伙:他在更早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在被他提出了教练请求之后,就在暗暗筹划这次远行,而最终他花了一年时间让胜生勇利成长,并对他吐露了全部的真心。

 

做我的教练——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已经因为喝到断片而在勇利的记忆中荡然无存了。但在自我认可的快感和与对方彻底互通心意的激动,都逐渐平静下来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年以来,维克多在这段相处中的心情或许复杂到远超过他的预想。

 

阴错阳差之后,他们在波涛中前行,有摩擦,有分歧,但是更有同心协力。他在变化,维克多陪在他身边跟随他一起变化。他们最终终于把这段由本能和酒后真言开端的故事,写到了灵魂里。

 

勇利拨开对方的银发,轻轻的亲吻他的额头:“抱歉,等待和改变,对维克多而言也是很辛苦的事情吧。一年以来,辛苦了。”

 

“哪只有一年啊……不过,是啊,你是装了一整年的傻,急死我了……”对方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带,然后把他拉下来在脸上啃了一口,“啊,不,勇利这个坏孩子是真脑袋空空。”

 

“啊?我那真是喝多了!不是故意的啊!”脸上还留着对方的牙印,眼睛也在往下滑,但是勇利管不了这么多,他正在忙着满脸通红的自证无辜。

 

“你这点真让我恨你,只有喝高了和不安到极致,才会对我直白起来。”躺着的人嗤笑一声,抬起手对着他慢慢的晃晃戒指,“护身符,嗯?还有,一起吃猪排饭啊,戳我发旋啊,握着我的手说‘只看着我’啊……”

 

“戒指的事情我承认,其他的真是没有啊!求你别说了……”年轻的亚洲人到底是面皮薄,脸随着对方的话语飞速变得更红了。

 

可是这位教练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的学生:“明明都是自己干过的事情,现在过这么久了反而开始知道害羞了?原来真是彻底的事后脸红型吗,勇利?”

 

“停——别再拿这个开玩笑了!”这句话终于让勇利决定拼死一搏,他扑过去压住对方,吞吞口水,盯着对方的眼睛,“……而且,我跟维克多压根没有过事后吧!”

 

“哇哦……”蓝眼睛睁大了,一双手环绕上勇利的脖子,“那接下来,这一项要让教练验证一下吗?”

 

维克多的好学生和坏孩子看着他,眼神严肃:“那我需要先正式确认,尼基福罗夫教练和维克多,都是想要胜生选手和勇利的。”

 

“胜生选手的护身符,还有勇利的订婚戒指,我都收下了——如果不想要,你以为谁能把戒指按上我的手?”勇利看着缓慢的抬起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金属环的触感与对方体温一起充满了他的感官。

 

他贴上去抚摸对方的右手,随即将他握在眼前,低头虔诚的亲吻戒指。做这一切的时候,维克多看得到对方眼里闪动着水光。

 

“之前在房间里惹哭我,现在终于算是在房间里又让你哭回来了?”他细致的去抹勇利的眼角,随后仰起头露出自己的颈项。

 

“开始验证之前的最后一步考核——说点让我开心的话吧?要让我比去年的晚会,和在今年赛场里的时候都更开心,那就获得解开我领带的资格了。做得到吗,勇利?”

 

他的学生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后转向温柔,他压低身体,贴近他的耳侧低语。

 

一年之前,有人对他说“Bemy coach!”——我需要你,冰下单纯作为人的你也如是。

 

几十个小时前,有人对他说“请和我再延续一年竞技生涯吧!”——我需要你,冰上未来与爱全部都交给你。”

 

除此之外,胜生勇利还能给最珍贵的维克多·尼基福罗夫什么样的惊喜呢?

 

“Victor,Be mine,please.”

 

“Yes,I do.”

 

13

 

转年的全日锦标赛,胜生选手从圣彼得堡返回日本国内参赛。在时隔多年的今天,胜生真利终于有机会再次去现场观看弟弟的国内赛。她在赛前特意去和勇利打了个小照面,她的宝贝弟弟看上去状态良好,这让她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他们分别时,她看着弟弟穿上大衣之后,表情突然变了一下,随后小心的从口袋里的一块摸出来了一块巧克力。勇利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又收起来。

 

真利很少在赛前能看到自己弟弟这样放松的笑容,她不由得想起曾经的问题,开口问:“勇利,你现在还会饿吗?”

 

“不,已经不会了。”他笑着回答。

 

“这样就好。那刚刚的巧克力有什么不对吗?你看了好久的样子。”

 

奇怪的是,这话一出勇利立马慌张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它……太甜了。”说到最后,他的弟弟好像想通了什么,他笑起来,脸上带着点羞涩的红。

 

或许是阳光太好了,真利在他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到这孩子身上似乎有她未见过的光芒——像是一颗星,像是银河中最绚烂的那枚宝石。

 

14

 

你知道吗,人总最容易相信最差的境遇才是自己应得的真实。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光芒。

 

哦,那该怎么办?

 

不要担心,梦想与追梦人都从不轻易退却,爱与爱人也将永不言弃,。

 

-END-


FT:

感谢绿字太太的条漫带来灵感~非常可爱!

我写勇利老维以来作的第一大死即是这一篇,我终于试着去描写自己憧憬的人的内心了……好可怕好忐忑!怎么写都想直接删了,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写的时候感觉快要人格分裂了,但是想想,原作中勇利本身就是一个性格很丰满的人物,我为他的自信的那个瞬间所折服,但同时直到他动摇不安的时候也是很精彩的角色。他的魅力之处就是即使不安,也会向前走,并且能够自我突破吧。老维在这篇中描述不多,扮演着憧憬的实体,以及被世人向往的光吧。因为还有个主要走他视角的篇章,有预感写完了这篇就是我作死榜上退居第二的东西了……好,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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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无餍足》之中内容,已完售,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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